昨天(7月1日)是柳文扬柳公子的祭日,正好最近又有几位朋友与我探讨科幻通俗化的问题,于是,在这里将零碎想法倒出来,供大家一起探讨。
在这里,”硬科幻"特指具有坚实科学基础、以“点子”或“高概念”为核心的科幻。
现代科学日益复杂,哪怕是专家,要讲清楚也是个很难的事情。何况小说的目的本来也不是科普,而是以科学来推进故事、制造情节矛盾。
不知大家在读”硬科幻“的时候是不是常有这种感觉:人物基本上都是科学家、工程师、军人政客等精英,情感基本上都是“永不改变的坚定与执着”;常常蹦出大串的背景设定、科学名词和解释;人物说话夹杂大量听不懂的专业词汇,或者干脆不说人话;场景要么在实验、要么在开会、要么在“参观”;与主角对抗的力量是宇宙规律和自然界;动不动就宇宙毁灭人类存亡危机,但读者毫无危机的实感.....
我们可以看看下面三组作品:
(1)硬汉组:
《重力使命》(克莱蒙特)
《龙蛋》(沃福德)
《天年》(何夕)
《超越临界》(克莱蒙特)
《太空序曲》(阿瑟克拉克)
《天堂的喷泉》(阿瑟克拉克)
《摘星》(付强)
(2)文青组:
《异人行》(七马)
《沙与星》(慕明)
(3)通俗组:
《土狼星》(斯蒂尔)
《安德的游戏》(卡德)
《真名实姓》(弗诺文奇)
很抱歉,上面三组作品,我在阅读时都感受不佳,有些甚至根本没有读下去,尤其是克莱蒙特!(朋友批评我,过于刁钻!不是好习惯!)。
另外也有一些“硬汉”作品,比如克拉克《2001太空漫游》、莱姆《宇宙创始新论》、特德马斯卡《观察者》,点子实在是太过震撼,所以我自己读完了。但这些都是阳春白雪,几乎不可能安利给圈外人,也称不上通俗化。
对于硬汉组,我知道点子很棒,其科学性甚至接近论文,但如果我只想知道科学点子,完全可以去谷歌学术看论文,论文最多十几页,为何要花一天时间啃完这本佶屈聱牙的文字?
对于文青组,文字和意境真的非常优美,但没什么抓人的情节,我只会在自己的小说卡文的时候来学习,寻求文笔上的感觉;
对于通俗组,情节和人物都立起来了,但总觉得没啥新意。若只看人物故事,我为啥要看一个在遥远架空世界的太空歌剧,而不去看金庸、看琼瑶、看东野圭吾?
当然,也有一些既有高概念(点子)、人物和故事又很出色的作品。这些“通俗化的科幻”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名作:
《基地》阿西莫夫
《火星救援》安迪外尔
《三体》刘慈欣
《球状闪电》刘慈欣
《环形世界》拉里尼文
《少数派报告》菲利普迪克
《超时空接触》卡尔萨根
《一日囚》柳文扬
《生命之歌》王晋康
《扶桑之伤》长铗
《星际穿越》(电影)诺兰
《流浪地球》(电影)郭凡
其中甚至还有做到科学基本正确的,如《火星救援》。这部作品里只有一个主角,情节纯靠科学推进,作者是个程序员,按理说应该是最无趣的硬科幻作品了。但居然还能被拍成电影,还能赚票房,why?
人物。悬念。主题。
内容上的通俗化,还是离不开这三板斧。
其实这就是编辑在退稿信常说的“你的作品缺乏故事”。
信息呈现。表达方式。对白。
形式上的通俗化,也要靠这三方面。
其实这就是编辑在退稿信常说的“你的作品不说人话”。
下一篇文章,我将展开谈谈上面这“内容上”与“形式上”的6点。
另外还有一点不太好归纳,就是,作者创作时可能也要有一种工程师意识,即“Make it simple, stupid!”太复杂的剧情和设定,玩得好是烧脑,玩不好就会吓跑读者。要勇敢地挥动奥卡姆剃刀,大刀阔斧地将没有必要的科学设定删掉。科学设定是越少、越精炼才会越有力。这一点在我之前的文章《想象力能改变一切》有提到。
最后纪念一下柳公子。当年与大刘一同出道,二人同龄,大刘文笔朴实,专攻高概念、点子型科幻(因此低产);柳公子文笔奇巧,擅长说书技巧和人物故事型科幻(非常高产,几乎一人撑起了一本杂志,还兼写了不少奇幻和科普文)。本来两人可以成为中国的克拉克和阿西莫夫,成李白杜甫之谊,可惜柳公子英年早逝。
生命短暂,如白驹过隙;世事无常,灾祸随时可能降临。不知不觉就忙过了五年,不知以后是有几十年,还是只有几年?如果这样,真当抓紧时间多做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事情,抓紧时间写,多尝试,多留字,才能无愧于“闪光的生命”吧。